贺怀卿见洪氏悲伤。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反应,可他心中就是有一股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面对洪氏的喋喋不休,他根本控制不住。
母子两人又争了几句,洪氏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哭着去了外间。
贺怀卿知道该让着洪氏,劝一劝洪氏,只是一想到洪氏的眼泪就脑壳发痛,重重在床内侧护板上撞了两下,脱力倒在床上。
他在想颜氏,也在想楚维琇。
两个女人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之中翻来覆去,痛得他用力抓了抓头发,睁大了眼珠子望着绣了百子图的插屏发呆。
贺怀卿曾经笑言过,百子图中,有两个小孩儿的神情很像元哥儿与桐哥儿,楚维琇不置可否,颜氏却是笑语相应。他说,他喜欢那个撒欢儿跑的小娃儿形象,若那是他和颜氏的孩子便好了。颜氏面如飞霞,嗔着问他,不是喜欢女儿吗?他哈哈大笑,只要是颜氏替他生的,儿子女儿都是至宝。
就如同颜氏是他的至宝一般。
明明是那般捧着手心里的人,明明是那么相信她,颜氏却给了她最重的一击。
昨夜里那个含泪说要为了贺怀卿而去背下罪名的女子是那么真实,昨夜里蜷缩在他怀里说着恐惧和不舍的女子又哪里像是黄粱一梦,为何一转眼……
那盒绿豆糕,颜氏临走前细细叮嘱,他感受到了颜氏的浓浓情谊,直到那一盒绿豆糕入了肚子,才知那是浓浓的恨意。
为什么?
难道十年深情都是假的?难道十年柔情也是假的?
他不信!
他不信颜氏的柔弱温顺都是演戏,他更不信那绵绵爱意也是装出来的。
可若是真情,颜氏为何要如此待他?
贺怀卿目光空洞,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掩面而泣,问了自己无数遍,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喃喃道:“你知我救不了你了,是吗?你怕黑怕孤单,你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想让我来陪你,是吗?你为什么不直说,为什么要骗我?你若要我与你一起去,你便告诉我,我定随着你……”
洪氏就在外间,她怕贺怀卿有意外,一直叫人守在帘子外头听动静。
那婆子听了这么几句话,顿时慌了,急道:“太太,不好,大爷想去陪那贱婢!”
洪氏怪叫一声,脚下跌跌拌拌冲进内室里,见贺怀卿的头一下下往床板上撞,她扑过去一把揽住:“你这是做什么呀!为了那个贱婢,你连母亲也不要了吗?来人啊,快来人啊,怎么曾医婆还没有来?感觉催维绣去!”
曾医婆千催万催来了,洪氏喋喋不休说着,曾医婆嫌烦,横了她一眼。
洪氏气得不行,可儿子的命要靠别人,只能暂时按下。
曾医婆看了眼呆愣的贺怀卿,她的目光里没有做为医者的仁慈,反倒是厌烦。
她在京中出入多少深宅大院,见过多少达官贵人,自问也见了不少“痴情种”,可痴情得如贺怀卿这般匪夷所思的,到也是少见了。
寻常人,即便是从前执迷不悟,等到了这个地步,也定然醒悟了,而贺怀卿还深陷其中。
可能是因为哈芙蓉吧……
她是有听说过上瘾者心性会有所改变,不晓得贺怀卿是不是这个状况。
“单单从脉象看,也不好说这哈芙蓉的瘾头会有多大,不过,已经有些郁结症状。”曾医婆道。
洪氏在一旁听着,前半句落在耳朵里,那是格外不满意,她对曾医婆寄予厚望,可不是想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后半句话让她心中一紧,凑过去与贺怀卿道:“你千万别闷在心里,不爽快大可骂出了,这会儿就别想着那些文人矜持。”
贺怀卿没有说话。
洪氏还要再说,见曾医婆面露不满,到底还是忍了,问道:“能否配些药物,如给维绣的那些似的。”
曾医婆点头,但她不想和洪氏细说,这一位根本就是胡搅蛮缠的主,便起身去了贺老太太那儿。
贺老太太精神不济,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打击颇大。
“大爷的情况与大奶奶的不一样。大奶奶服用的时间虽然有半年多,但品质差,效果也差,每次用量也不多,而大爷一下子吃进去提炼程度极高的大量哈芙蓉,身子骨未必扛得住。”曾医婆仔细说明,“大奶奶发作了半年,具体的程度、表现,身边丫鬟都能说得明白,我配药便方便,大爷这才头一日,发作起来到底有多严重,没人知道,我也就不好对症下药了。”
贺老太太听完,心中失望不假,但也明白这个道理:“就跟你前几回与老婆子说的,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事已至此,还是请你费心,等怀卿的症状明显了,再开药吧。”
如此要求,曾医婆不好拒绝,也就应了。
曾医婆又去看楚维琇,听她说了这两天身体的感觉,点头道:“大奶奶只管放心,会好起来的。”
楚维琇垂眸,自打知道是哈芙蓉的缘故之后,她发作时的确痛苦,但也没有生出要饮鸠止渴的心思来,那贺怀卿呢……
她直言问了。
曾医婆缓缓摇头,解释道:“他的状况,和大奶奶是不一样的。哈芙蓉带来的飘飘欲仙感,大奶奶没有体会过吧?因为用量很小,浓度也差,虽然让大奶奶有了瘾头,却没有服用时的兴奋感。大爷不同,那么大量的浓度高的哈芙蓉,吃完那绿豆糕时,他一定欲仙欲死了一番,一旦品味过那种感觉,就很难摆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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