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俱是暗想:“这少年的眼神为何如此古怪,竟好象是庙里看破红尘的和尚一般。但又不是完全一样。”
徐子陵与寇仲对望一眼,心中暗自计较。虽然摸不着对方的深浅,但是对方既然如此多礼。自己若是失礼,岂非不佳?徐子陵笑道:“方才得闻阁下抚琴,令人耳目一新,如聆仙乐,只恨来得不巧,打扰了阁下雅兴。”
少年笑道:“阁下如此说,想必也妙解音律,少时定当请教。”
徐子陵暗自苦笑,自己只不过是随口胡说,哪会弹什么琴。要是这少年来请教自己。岂非无言于对。见到琴旁的棋盘,只看了两眼,不由大讶道:“原来阁下不但精通音律,更是棋中国手。”
寇仲、徐子陵二人曾经从傅君倬学习“弈剑剑法”。弈剑之道讲究料敌先机,先发制人。犹如弈棋。故而虽然此局不过是残局,却仍然能够看出其中的高明之处。
寇仲早就瞧见了前厅中的热闹气氛,他生性喜好热闹。只恨不得早些进去,找张舒服的椅子坐下来,喝两杯。但徐子陵偏偏文皱皱的在那里说了一大堆客气话,他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此刻忍不住插口道,“妙极妙极,我今日才知小陵也对琴棋之道颇有研究,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弟佩服万分。只不过我们尚有要事,还是不要打扰这位朋友的雅兴了。”
徐子陵知道这小子已经不耐烦了,瞪了他一眼,截口道:“小弟的这位朋友性子比较急,失礼之处,阁下切勿见怪。”
少年忍不住笑了,道:“闻弦歌岂能不知雅意?寇少侠想必是急于去一会厅中豪杰,一睹青漩大家风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然比与在下闲聊胜却百倍。在下又岂会大刹风景。”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石青璇大驾光临。”寇仲二人哑然失声。刚想细问,又怔住,失声道:“你认得我们?”
少年笑道:“寇兄,徐兄二人揭开千古谜题《长生诀》之谜,斗宇文化及,自东溟派机关重重中取得机密帐簿,更是令江淮霸主‘袖里乾坤’杜伏威铩羽,每一件事都足以轰动天下,在下虽蜗居此处,但两耳不聋,两位少侠的名声早已传入在下耳中。只恨未能相识,今日终于可以一尝所愿。”
徐子陵道:“但是阁下并未见过我们,又怎知不会认错?”
不但徐子陵非常好奇,就连寇仲也暂时放下了进入前庭畅饮美酒的念头,因为他的心里也同样转动着这样的疑问。
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是微笑着道:“天下武功,殊途各异。就算是出自同源的内功心法,也会因为习练者的体质与心境产生异样的变化。所以想要找出两个真气属性完全相同的武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事实总有例外,《长生诀》位列四大奇书,将这不可能化为了可能。两位少兄真气属性一阴一阳,看似完全不一样,其实真气的本源却又是完全相同。而且每一股真力又分出相同的七股气机,实在匪夷所思。”
少年赞叹不已:“《长生诀》果然奇妙无比。是故在下虽然双眼已盲,却仍然自信不会认错,但望少兄勿罪。”
寇仲,徐子陵全部怔了,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少年竟是个瞎子。这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人,竟是个瞎子?
他们都是有眼睛的,而且目力都很好,但他们和他交谈这么久,非但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瞎子,简直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他举止那么安详,走起路来又那么稳定。在琴棋一道上的造诣更是让二人感到羞愧万分。别人的身份来历,他一眼就能看破。又谁能想到他是个瞎子?寇仲,徐子陵这才终于明白,他眼睛为什么看来总是那么空虚寂寞了。
惊叹之余,又不禁惋惜。这少年人才是这么出众,长得又那么儒雅清秀,虽然没有看见过他显露武功,但能够一眼叫破他们行藏的人岂是等闲?上天造人果然是公平无比的,给了这少年玲珑剔透的明心,给了他超越于常人的睿智,但同时也剥夺了他观看这如画江山的权利。
寇仲,徐子陵两人又惊又叹,佩服万分。常人若是双眼已盲,恐怕早已会怨天尤人,甚至自暴自弃,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可是这少年看起来却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快活许多。他们至少知道自己是决做不到这一点的,特别是寇仲,若是让他一天不能看见的话,恐怕他都会觉得自己要疯掉。
寇仲心中一动,忽然道:“你方才判断的那些事,难道都是用耳朵听出来的?”
少年微笑道:“正是。”
寇仲叹了口气,道:“公子目力虽不便,但却比我们这些有耳朵的人还要强多了。”
这下他们不但觉得佩服,更流露出许许敬意。简直是又敬又佩。
徐子陵叹息了一声,笑道:“捣扰阁下许久,却还未请教尊姓。”寇仲也笑道:“是极,是极,像公子这般的人,我寇仲也是佩服万分,不知公子大名。”
少年沉默些许,空虚寂寞的目光中露出复杂的神色,虽然神态依旧优雅沉着,但谁都知道他的心里定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寇仲,徐子陵两人知道这少年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遂笑道:“是我们冒昧了,公子恕罪,告辞。”两人向花厅中走去,便在此时那少年悠悠叹息道:“敝姓原,草字随云。原来如此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