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定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留在天地秘境中修炼,同时坐镇主持诸次关山日常事务,方外联盟总部那边的事情换成徒弟东方静去操办。
东方静将丁齐送出诸次关山,在龙湖山墅中特意说道:“这次要多谢丁盟主了!我师父他老人家名字中虽然有个定字,但性子一直很跳脱,如今得到您的指点,终于肯定下心来好好修炼了,我这个当徒弟的心里也安稳了。”
丁齐笑道:“他这次回来的正好,否则很多事情你忙不过来。”
上次施良德组织了一个海外探险团来参观诸次关山,如今施良德虽已被关在了静沙岛,但那位探险家兼金融家罗尖森先生有东方静的联系方式。罗尖森最近在海外搞了一个探险组织叫秘境隐修会,专门组织“圈内人”探访这种神秘未知之地,东方静“大师”成了他们的联络人。
这是给方外联盟送福利啊,只要哪家方外世界愿意收高价开放给这伙人参观,就由东方静负责安排。所以东方静这边的事情很忙,已经告别了过去那种宅男的生活。
东方静又问道:“丁盟主在第三关山中见到的那位老者究竟是什么人,他是控界之宝变的吗?”
丁齐沉吟道:“你这么理解倒也可以。但在我看来,无非拟人而已,他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但只要修为到了,你却能真实地见到他。修炼各方外世界秘法,本就能与天地共情共鸣,而后能与天地沟通,如今无非是换了一种更直观与更直接的方式。”
东方静点了点头道:“我多少有点明白了!师父原先把诸次关山当成一片兔子都不拉屎的荒凉野地,如今看方外联盟成立后此地还能如此经营,而且丁盟主的修为又如此之高,能堪破他未能涉足的玄妙,他老人家可能是受了点刺激,这才转了性子。”
丁齐笑道:“这是好事啊,东方山主还有什么话想问?”
东方静突发奇想道:“诸次关山有三重关山,丁盟主已经去过了第三关山,那么在您看来,还有没有可能存在第四关山呢?”
丁齐:“有,当然有。”
东方静诧异道:“啊!我方才只是随口一说,难道真的有第四关山吗?”
丁齐:“所谓第四关山,就是天地秘境之外我们所在的世界啊!若在天地秘境中不论何处,皆可开启门户一步踏出,便是第四关山。”
丁齐的意思并不复杂。如果将诸次关山秘法修炼到某种境界,不论身在天地秘境中何处,都可以开启门户一步踏出来,那就等于踏过了第四关山。
其实类似的情况丁齐早就遇到过。琴高台世界中出去的门户并不固定,可以在任意一处开启,然后从澡锅洞里出来。各方外世界的规则不同,琴高台世界中的时空有异,但在别的方外世界中却不是这样。
可是以丁齐如今的修为,能领悟的境界早已远胜当初,他意识到其实在各个方外世界中都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
东方静张着嘴愣了半天,这才缓缓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话虽这么说,东方静却不知道,丁齐所说的境界并不是专指诸次关山,而是对任意一个方外世界都是适用的。
丁齐是坐高铁返回境湖市的,龙湖山墅特意派车将他送到了高铁站。下车的时候他没有叫方外联盟派车来接,也没有打车,而是步行走回南沚小区。他穿过境湖市的大街小巷,目光看向前方似有些茫然,神情也显得有些恍惚,仿佛处于一种出神的状态中。
这么走路很容易撞到东西,就算在人行道上也不是太安全,因为如今总有送外卖的电瓶车钻来钻去。可是丁齐这一路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甚至连路人的衣角都没有擦到,天地仿佛化为一片江湖,而他是江湖中自在的游鱼。
丁齐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对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视而不见,但将一切又都看得那么清晰。他的气息平凡无奇,在这一刻,好像找到了一种状态,也进入了那种状态,就是田琦、涂至、卢芳当初无意间误入大赤山的状态。
田琦等人当初是混沌,丁齐此刻却是清明,他迄今为止的修炼,只为发现与探索人所不知的方外世界,而这一刻却仿佛看到了无数。
无数浮思变化中的、断续碎片般的、转瞬即逝的、随波游走的方外世界,如缘起缘灭、如生生不息,就是走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丁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在刘丰的指导下学习专业,被发掘了特殊的天赋……
这一刻的感觉,方外世界仿佛随处可见,遍地都是但又都不是。因为那些不过是方外世界的雏形或者源头而已,并非是一个个能寄托情怀或形神的真如天地,但是换一个角度,也是正在律动变化中的鲜活世界。
方外世界从何而来,丁齐恍惚间已有了答案。但仅有这个答案是不够的,七彩琉璃塔从何而来,源头就是砂子,但砂子并不是七彩琉璃塔,也不会天然地变成七彩琉璃塔。
行走中的丁齐突然转了一个弯,在一处街角莫名消失不见,这情形太诡异了,却没有人注意到。过了大约十几秒钟,他的身形又从那个街角凭空走了出来,同样无人察觉,经过的行人仿佛都忽略了,也没人知道他方才去了哪里。
丁齐的速度不紧不慢,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街道面终于出现了南沚小区的大门,这一路上他曾经消失又出现过好几次。当他站在南沚小区的街对面时,那显得茫然的目光渐渐又有了聚焦,仿佛从梦游中醒来。
丁齐正打算过街,又忽然眉头一皱,转身走进了街巷。这一带的街巷丁齐至少有一年多时间未涉足了,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人们,不知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就在你的居住或办公地点周围步行可达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街区之外,你可能很少经过或者从未去过。丁齐就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路边有一座现代化的大厦,人行道很宽,旁边还有一条小巷。
巷口处有一个人背靠绿化带坐在地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棉袄,头发留得很长,打着绺胡乱地披散着,一看就是个乞丐。丁齐为何突然对一个乞丐感兴趣,因为在他的身上,丁齐看不到能从其他路人身上看到的那些。
乞丐坐在那里,身前竖着一块硬纸壳,硬纸壳上写着几行字:“城市套路深,农村路更滑。做一天乞丐,要一天钱花。”
这块牌子一立,他便可称为江湖要门中人了。假如只是放个碗,那就是普通的叫花子,但是立上这样一块牌子,字句还写得有些特色,仿佛立马就升格为街头行为艺术家,很能引起路人的注意,假如再给谁拍下来发到网上去,弄不好还成网红了。
几个白领模样的年轻人正与那乞丐合影,而乞丐面露微笑很配合。其中有一对男女应该是情侣,姑娘合完影后好像是发了个朋友圈,然后对小伙说:“快掏钱啊!”
小伙有些不情愿嘟囔:“合影还要收费吗?”
乞丐没说什么,又拿起身边的另一块硬纸板,翻过来上面也有几行字:“女人在吐槽男人时,排在第一的永远是小气。”
再一看,他身边还放着一摞硬纸板呢。小伙子摇头道:“不对不对,女人最常说的,不都是男人不懂珍惜、不重感情、不懂女人的心思吗?”
乞丐又拿起另一块硬纸板翻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假如连温柔都吝啬,你还有什么可大方的?”
姑娘惊喜道:“大师,你这真是至理名言呀!”
丁齐听见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这声大师叫的未免也太随意了,人家可是要饭的而不是算命的。那小伙没话说了,又嘟囔道:“也没带现金啊。”
乞丐把立在地上的那块牌子翻过来,只见上面贴着二维码,他露齿笑道:“你可以扫码,微信、支付宝都行!”他的牙很白很整齐,与身上的棉袄和绒裤一点都不和谐。
小伙子扫码不知付了多少钱,然后这伙人进了旁边的大厦,他们应该就是在大厦中的公司上班的员工,而大厦的楼群商铺中还有一家甜品店。乞丐刚把那些硬纸板收好,甜品店里又走出来个姑娘,手里拿着一杯冰淇淋,冰淇淋呈粉红色的圆球状。
大冷天吃冰淇淋如今也很常见了,姑娘走到乞丐面前好奇地驻足观望,乞丐顺手又抽出一块硬纸板翻开,只见上面写道:“众生皆苦,而你是草莓味。”
姑娘噗哧一声笑了,很开心地扫码付钱,然后还特意蹲下来与乞丐并肩合影,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也不忘边走边发朋友圈。
丁齐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那乞丐应该早就发现他了,但仍然不动声色地坐着。来往的行人不时被乞丐吸引,也总有人与他合影攀谈,丁齐已经听见好几个人管那乞丐叫大师了。
有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还很激动,交谈;呃三言两语之后便不住地称赞那乞丐,甚至还打开了手机直播,自称今天出门遇到了奇人,一位脱离了低级趣味、真正看破世情的大师。
乞丐面对直播镜头面不改色,抽出一块硬纸板翻开,只见上面写道:“哪有什么高级趣味,不过是看谁更自信。”
丁齐站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乞丐身边终于清静下来,但他仍然没有走过去说话,就是这么冷眼旁观。倒是那乞丐先绷不住了,又掏出一块牌子对着丁齐敲了敲,只见上面写着:“请接受我的善意。”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碗,碗里面放的居然是一摞红包,他拿出一个道:“年轻人,你已经瞅了半天了,来领一个红包吧。”
见对方开了口,丁齐上前行了一礼道:“晚辈丁齐,见过南门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