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夜色降临,篝火点起,温暖袭来,使人很想就此睡去。
好像有人掰开自己的嘴,塞入几粒丹药,瞬间甘冽入怀,像酒,化作火烧,涌向四肢百骸……
“他已骨断筋折,脏腑滞塞,法力涣散,换作常人,早已死了……却气息尚存,仿佛自行疗伤,并无性命大碍,服用丹药之后,只怕三两月便可无恙……”
“他原本就不是常人……”
“小姐的故人,自然不凡……”
“星云宗灭了星海宗,或许也不简单……”
“稍候片刻,容我外出查看……”
有人离去,有人坐下。温暖的夜色中,透着无边的静谧。不过少顷,熟悉而又陌生的话语声缓缓又起。
“我当认错了人,却真的是你……除我之外,没人相信……传说你杀了叔亨,在天劫中魂飞魄散……倘若玉神殿知道你活着,并来到贺洲,必将掀起轩然大波,你却本色不改而我行我素……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坐在一旁的人影,应该是个女子,竟然拿出木梳。
“且以披发寄哀思,只恨未能梳头时……我知道你心中有个女子,或已不在人世……而我只是受不了你的邋遢样子,你却自作多情……谁让你我同病相怜呢,不妨给你梳理一回……再敢弄乱发髻,我以后不理你……原本人族,缘何野蛮模样呢……”
清脆柔软的话语,很是善解人意,却又透着几分的任性,便仿佛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而她自言自语之间,没有忘了梳理着乱发,
“你服下我家传的丹药,静养一段时日,伤势便能大好……恕我不能带你离去,我也是自身难保啊……倘若星云宗为我而来,势必要连累于你……你有元天门弟子的身份,留下来料也无妨…………”
梳头的女子,看不清面容,灵巧的双手,恰如紫烟的温柔。而她不是紫烟,她是……
“你早已猜疑,却不知我是谁……寒池残荷人伤悲,纵情千古买一醉:睡卧云霄花影斜,梦里落日蝶双飞……”
“小姐,观海子下落不明,星云宗与归顺的各家高手,在十二峰掘地三尺,幸亏我早先留下密道,事不宜迟……”
“嗯,无咎,多多保重,倘若你恢复修为,或有相见之日……”
似乎有一位老者,匆匆而来。不过瞬间,两道人影一同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温暖尚存,话语声犹在。我知道她是谁,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无咎仿佛已猜到了老者与女子来历,而稍加斟酌,却头晕脑胀,只有那四句话在黑暗中悠悠回响。恍惚之间,断壁残垣,深秋残荷,满池落寞。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人,拿着酒坛,面带嬉笑,出声吟道:寒池残荷人伤悲,纵情千古买一醉:睡卧云霄花影斜,梦里落日蝶双飞……
很久不曾酣睡,亦很久不曾入梦。
梦里好啊!
梦里有云霄花影,梦里有彩蝶双飞。梦里还有鼓角铮铮,大旗飞扬,生死呼号,风雪咆哮。仿若又有浩劫降临,刹那间繁华落尽,天地归于沉寂,只待旭日重生,乾坤初始,再创纪元……
地下的深处,黑暗的洞穴内。
无咎静静躺在地上,好像与黑暗融为一体,就此走向永恒的尽头,今生今世不再回来。
太累了!
从当年逃出有熊都城,然后辗转各地,风里来雨里去,不曾有过片刻的停歇。如今被一个炸雷劈到了贺洲,继续生死挣扎而没有安生之日。
而如此的劳心劳神,又是为了那般?
长生不老?真没想过。活到尽头,是孤独,到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多悲伤啊!
飞天遁地?逃命的法门罢了,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
仙道至尊,摘星揽月,叱咤风云,所向无敌?嗯,很不错的样子。而仙途蹉跎,世道凶险。要干多少缺德事、背负多少骂名,方能登顶称尊,何况一山另有一山高,没完没了的血腥杀戮并非初衷啊!
而归根究底,还是想要简简单单的好好活着。
嗯,守一方红尘,造一方化境。管它山崩地裂,我自凡心如旧。纵使天降浩劫,又奈我何。我人定胜天,信也不信?不信瞧着,我累了就睡,睡够了便醒……
躺在地上的无咎,突然眨巴着眼皮。沉睡了一个半月之后,他还真的醒了过来。只是他睁开双眼的瞬间,又禁不住默默的失神。
寂静,黑暗,与世隔绝一般,还有几分莫名的空虚,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让人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难免有些孤单,有些茫然……
哎呦,什么地方?
无咎坐起身来,兀自愣愣怔怔。
不急不急,容我想想。在玄武崖遭遇围攻,施展冥风术,又遭拦截,然后掉下来摔在一堆乱石头上。接下来应该昏死过去,随即又来到此处。应该还有两道人影,是个老者与女子,救了自己,并泄露了诸多玄机。却不知自己的神识尚在,依稀听得、记得。一一回想起来,依然好像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