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我打个比方?”
她顿了顿:“人们看到他们应该看到的,听到他们应该听到的,至于你究竟是谁,你又真的做了什么,谁会在意?他们只看到你的表象,至于你的一切,有谁会在意?所以——”
“够了。”湘哀嗓音有些嘶哑。她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微微凌乱的呼吸。
屿阴歉疚道:“抱歉……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不必道歉,你说的又没有错。”
“就是这样。”湘哀单方面地宣布话题终止。
屿阴呼吸一轻,转而叹道:“那就这样。”
苾离深呼吸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她现在正要去一个叫做池溪媛的女人的家中。
她反复看了很多遍任长君出事时的视频,没有找到任何问题,所以转而想知道杨闫则一案的线索。
正巧有人来说明,就是这位池溪媛女士。
厉泽宇盘问是公安的事情,她自己想再问问,就联系了一下池溪媛,厉泽宇替她打掩护说是从外边聘来一个犯罪心理学者。后者反复考虑后同意了。
其实外边来的这话倒是没说谎,只不过不是什么学者,但是她毕竟签了保密协议,断断不会透露一星半点。
池溪媛住在一个普通的小高层住宅区,名字很普通,叫作锦绣小区,勉强比烂大街的牡丹、红梅好上一点。外墙清一色米黄,窗户上装了深棕色的框架。
楼盘是五年前TM投资的。
因要接待陌生人,池溪媛穿了套裙化好淡妆,客气有礼。
苾离瞥过她家里的陈设,主色调是梨木的暗黄色,地板与陈列柜一色,整齐统一。茶几是玻璃面,四腿仍是木头。沙发是普通的连体布艺,正对沙发的墙上挂着大屏的液晶电视,屏上有落灰,看起来池溪媛有看电视的喜好。
“打扰您了。”苾离朝着拿鞋套的池溪媛笑了笑。
池溪媛摇了摇头,示意苾离随意坐下。
“你喝什么?”
“柠檬水,多谢。”苾离回身打量沙发,拣了个边缘位置坐下。
池溪媛很快取了干柠檬自己捣鼓一番,不是很熟练。
客厅采光很好,面南且有落地窗。七楼不算很高,不过主要是光照角度很合意。
“具体情况我和厉队也说了,别的我可以再想想。”池溪媛放下烫手的一次性纸杯。苾离试了一下杯子的热度,立刻缩回手。
“好的。”苾离点头,“就我所知事发地是一处偏僻的巷子,不知您为何会经过那边?”
池溪媛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那天我们人事处上司攒了一个饭局,他们多往城东,我和他们方向不一样。”池溪媛掰着指头数了数,“一共九个人,我那天喝了一点酒,也不知是晕了还是胆子壮了,抄了那条近路。”
苾离表示理解:“酒壮人胆,是这个道理。你们在哪里聚餐?你平时习惯怎么走?”
“那家馆子叫云水轩,卖传统饭菜,价格公道。”池溪媛撩了一下垂下来的栗色波浪卷,伸手点向茶几,“那条巷子连接了东五路和中三路,我一个单身女性平时都拣大路走——从五路直走到和羌浦路的交叉口再左拐大概三四百米就到中三路,突然听到枪声吓得我酒都醒了。最近冬天太阳落山早,那会儿都没有光了,我就对着路灯看到一个背影。”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苾离急切地问道。
“凶手挽着袖子,左臂上戴了一串首饰,好像是墨绿色的。”池溪媛想了想道,“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苾离用余光收纳了窗框隔出的一方温柔夜景,夜景辉煌而明亮,恍惚让人产生了一种光明和希冀的愿景,转念一想可这又从来不是真正的白日青天,所以阴霾遍地、污浊漫天,而且避无可避。
“我事后偶然回想,觉得她杀人就好像是在吃饭喝水,来了又走,非常淡定。”
池溪媛很聪明,是那种广义上的聪明,她懂得明哲保身的千古铁律,问什么就答什么,若不追问一定缄口不言。
苾离拧着眉头一时无话。
池溪媛出口打破这个僵局:“我想冒昧地问一句,您和厉队,苦苦追寻凶手时,就是不找出真相绝不罢休吗?”
苾离愣了愣,不自觉地把这个问题在心里又重复一遍。
任长君死了。无论如何,这就是既定事实,无法更改。
人生来就热切地追逐真相,源于自私和好奇的本能,但这是自己的真相,不是他人的真相。所有人都会想着自己究竟有多少才能,能达到怎样的高度,能干出怎样的事业,这无可非议。往大了说,这辈子能有几个朋友,是否有幸逢遇知己,又是否能真心相待以至时日无多,亦无可指摘。除此以外,又能否找到称心之人相伴老去,或是心安理得地流连花丛,即便风尘过尽只有一点无用的回忆也在所不惜,终究大不过一句人各有志,无可厚非。
每时每刻有人出生和老死,本来就是不争的事实。即使他们有幸不会死于非命,过了不久也会相继面临死亡。没有人能安然无恙度过百年且始终不会溃烂朽败,没有永远。
既然无论如何无法逃避死亡,那么何时何地真的显得有那么重要吗?
“我想,知道总比不知道好。”苾离敷衍答道。
池溪媛了然:“是这样,那您心里也有数了吧?”
这是送人的意思。苾离没法,只得不作停留,客气地道谢。
她的背后不见光明,身前也是无尽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