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集训了半个月,今天也是,刚到酒店就去楼下会议厅排练,他一句‘没什么含金量’就否定了我们这些认真准备比赛的人的努力,无耻!”
施年从被子里钻出来,瞪了一眼投射在卫生间的磨砂玻璃墙上的人影,然后继续把手机屏幕按得嗒嗒嗒响:“他就是见不得别人高兴!”
“希望他说到做到,十月份别赖在乐团里不走。”
“他以为我多愿意和他一起住么,我只是不喜欢换人而已。”
“洋洋得意!自以为是!”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施年想起了他的洋洋哥哥,快速撤回了那句“洋洋得意!自以为是!”,把“洋洋得意”删掉,只留下了“自以为是”,重新发给了杨司乐。
杨司乐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是没回。
就这么点空当,施年又想,洋洋哥哥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他这个朋友,说不定现在正和女朋友花前月下,是挺得意的。
于是他反悔了,又再次发送这个词,还额外多加了两个感叹号:“洋洋得意!!!”
翻遍小鸡崽表情包,只有“生气”没有“暴怒”,他干脆自己打:“[小鸡崽暴怒.gif]”。
小提琴首席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施年吐槽得一无是处,优哉游哉地冲完澡坐回书桌前,准备再做会儿暑假作业。
“你睡这么早吗?”他打开台灯,问施年,“我这个光会不会影响到你?”
网上骂得爽,现实火葬场。施年还是得维持大提琴首席的人设,大度一笑:“不会,我暂时不睡。”
笑完立马缩进被窝,回到线上和杨司乐小声逼逼:“我暑假作业上个月月底就做完了我和谁说了吗?”
“无语,越看他越不顺眼,以前都没发现。”
“我难得能在赛前好好睡一次,非得破坏我的心情,打乱我的状态,气死我了!”
“那不和他住了,出来和我住吧。”杨司乐突然回复。
施年:!!!
杨司乐一出现,就宛如敖丙遇到了哪吒,蛇精遇到了七个葫芦娃,弼马温遇到了如来佛,前者再怎么闹腾也能被后者三下五除二地给制服了。
一股神秘力量注入施年的全身,使他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全是斤斤计较的碎嘴,读起来小气又市井,向来光明磊落的杨司乐会怎么想?
会不会认为这是校乐团两个首席间的恶性竞争?会不会觉得他堂堂校乐团首席也不过如此?会不会把他当成令人生厌的长舌妇,从此不再喜欢他、亲近他?
坏了,早知道去和张晴好吐槽了。
施年后悔不已,还得装无事发生过地回消息。
“我在青原,不是庆江。”
“我知道啊,你明天要比赛。”
“所以还是得和他一起住。”施年蜷在被窝里,有点委屈地打字,“刚刚那些话你当没看到吧,我们关系没我形容的那么差,学长人也挺好的,你别误会。”
杨司乐没回复,又消失了。
施年不知道该怎么补救,犹豫再三,只能搬出张晴好来。
“其实这些话本来是要跟我另一个朋友说的,我没注意名字,发错人了。”
杨司乐依旧不理他。
施年沮丧得忘了今天发生的所有好事,战胜焦虑的成就感毁于一旦。
“我睡了,明天一早还要比赛。”
“我刚刚在电梯里,信号不是很好。”
杨司乐又回复了。
施年点开推送栏,不抱希望地看着他们的对话框。
“没关系,发错了就发错了,我会忘记的,你别老想着这个事。”杨司乐说完,发了一个小鸡崽蹭脸脸。
施年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样揣测杨司乐了。
因为杨司乐平常和他聊天,几页话中间总会夹那么一两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今天破天荒地没发,他就下意识觉得杨司乐是在不高兴,是在嫌弃他。
现在重新看到了小鸡崽,那种安心感才总算回来了一点点。
他爱小鸡崽。
“我没想,我困了。”
“九点半就困了呀?”
“对啊,今天很累。”
杨司乐仿佛透过这几个方块字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感,笃定地说:“施年,不要不开心,这件事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看法,我自己也会这样,很爽。”
施年愈发安心,回了个小山雀挂着眼泪的表情包:“才没生气.gif”。
杨司乐突然问:“你的房间号是多少?”
施年皱眉:“干嘛?”
杨司乐:“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生气。”
“快点快点,我已经在十二楼的电梯口转好久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吞没了施年的理智,他来不及想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来不及确认这是否为玩笑话,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正在写作业的小提琴首席吓了一大跳,签字笔没控制住,在整洁的卷面上拐了个弯。
“怎么了施年?!”
杨司乐在等他,他才不会把宝贵的时间分给不喜欢的室友。
施年不搭理他,移形换影奔向房门,路过全身镜时还顺便压了压自己翘起来的头发。
小提琴首席瞠目结舌地望着向来从容不迫的学弟,穿着睡衣、脚踏酒店拖鞋、顶着一头刚吹干就被枕头被子蹭乱的头发往酒店过道冲,一时震惊得失去了反应。
施年一着急就容易忘事。他忘了酒店的布局,出门就跑错了方向,愣是多绕了大半圈才按照指示牌找到电梯间的方向。
杨司乐见他一直没回复,便准备给他打个语音电话。
施年从来没觉得酒店回廊这么招人厌。他接起电话,压着音量喊:“你站在那儿别动!别动!”
听筒外的声音比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还大,杨司乐一愣,没想到他会直接出来找自己,就握着手机往有脚步声的那一侧回廊走,想先一步出现在他面前。
“你别跑,小心——”
都想先看见对方的两个人在拐角撞了个满怀,杨司乐地接住被惯性带得向前趔趄的施年,自然而然地和他拥抱在一起。
“摔倒……”
施年掌着杨司乐的肩膀,喘着粗气抬头看他,在多绕的那些路上想好的问候、好奇的问题一个都说不出来。他只知道他好像看不够,看不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杨司乐。
杨司乐亦然。
他背着吉他提着口袋,单手搂住了施年的腰,低头去看他此时的形貌:短袖睡衣有两颗纽扣没扣,裸|露的锁骨随着呼吸一提一放,仿佛振翅的雏鹰。头发有一撮是翘的,脚上的酒店拖鞋穿反了左右,深蓝色长裤的两条腰带也没系。
是迫不及待、飞奔着来接他的。
施年被这么打量了一番才意识到自己模样狼狈。
他难堪地直起身,想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杨司乐却用提着口袋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等他彻底不动了才放开,自顾自从口袋里翻出汗巾,替他拂去了额头上的薄汗。
“看来待会儿又要再洗一次澡了。”
施年不记得自己在手机上跟他说过这件事:“你怎么知道我洗过了?”
杨司乐弹了弹他的额头,笑着答道:“因为你现在特别香,是我从来没闻过的那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