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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司乐已经没有当和事佬的力气了,既然大家想闹脾气,那就闹吧,不想继续做朋友,那就不做吧,他都可以接受。
乐队停摆,乐队的微信群渐渐沉入聊天列表底部,“懒得取名字”的卷帘门上重新贴起了转租启事。新年第一天,曾经热热闹闹的地下室连着一楼的火锅店,正式转给了一个准备卖古玩的中年男人,一切尘埃落定。
十二月底,杨司乐辞了两份工作,用新鲜到手的工资请陈栩吃了顿大餐,感谢他半年来的照顾和迁就。
陈楠心疼杨司乐没日没夜地做兼职,挣这几个钱不容易,硬是摊走了一半费用。人却没到场。
陈栩丝毫不见外,吃饱喝足后问杨司乐以后还打算组乐队吗。杨司乐无所事事地用筷尾扒拉着桌上的虾壳,闷声答道:“算了,自己跟自己玩儿也挺好的。”
陈栩换到空调对面坐,点了根烟来抽:“伤心吧?好好的,突然变成这样。”
杨司乐摇头:“不突然。我们在乎的东西本来就不一样,我作为队长早该注意到的。”
陈栩夹着烟瞥向他,又一次对这个小孩儿刮目相看。
“杨司乐。”
“嗯?”杨司乐抬起头回视他。
陈栩移开眼睛,抵着额头笑:“我刚刚在想,如果我能有你这觉悟,说不定我跟他不至于反目成仇。”
“他”指的是跑去结婚的那位贝斯手,杨司乐知道。
“其实谈不上什么觉悟。”他撂下筷子,缓缓说,“只是我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想呢?”
陈栩吞吐着烟雾,颔首道:“是啊,日子得接着往下过。”
不用再担心排练迟到,不用再害怕上班犯困,杨司乐请完第一轮没尽兴,又找到一家冷啖杯续摊,敞开了肚皮一阵瞎喝,最后醉得不省人事,被稍微清醒一些的陈栩驮回家睡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他口干舌燥地醒来,拿起手机瞄时间,才发现施年在凌晨前前后后总共给自己打了十四通电话。
——昨天是该和年年通话的日子,他给喝忘了。
陈栩家里没有多余的牙刷毛巾,杨司乐爬起来赶回家洗漱,抵达公交车车站后,他立刻拨通了施年的电话。
这次刚嘟第一下,施年就接了。
“年……”他紧急刹车,“施年,新年快乐!”
施年无动于衷,径直问:“你不是说你周末晚上都睡很晚吗?昨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杨司乐不满于他质问的口气,微笑转瞬即逝,态度急转直下,反问道:“我欠你钱了?为什么一定要接你的电话?”
施年没半点准备,当场愣了:“杨司乐,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不知道。”等的车来了,杨司乐摸出庆江通,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十点半的时候在跟陈老板……算了,反正你也忘了陈老板是谁。总之,昨天十点半我没空,就没给你打电话,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后半句被堵在了嘴边,施年气得牙痒痒:“杨司乐!”
杨司乐拉住扶手往公交车后部走:“喊那么大声干嘛,我没聋,听得见,你有事直接说。”
施年恼羞成怒:“说个屁!挂了!以后都别打电话给我!”
昨晚是跨年夜,他等了一晚上,担心了一晚上,生怕杨司乐是参加跨年活动遭遇了意外,所以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准时给自己打电话。
他不敢睡觉,一直守着手机刷新闻,熬到清晨六点,确认没有哪里发生了踩踏事故或者火灾,才勉强安下心来睡了会儿觉。
好不容易等到杨司乐打过来,结果他一开口,语气一派轻松,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根本不像是迫于无奈被别的事情耽搁了,换谁谁都会不高兴。
杨司乐同样不高兴。
用这种态度说话完全不像他以为的那么舒爽,相反,他很有罪恶感。
他能猜到施年昨晚给他打了那么多个电话是为了什么,能猜到施年冲自己发火的原因,能猜到施年现在肯定很不好受。
施年忘了自己的心意,他没忘。他喜欢施年,想念施年,想得出操时看见弦乐1班的班牌心都会疼一下,想得上班时登记到和施年同姓的客户,整个人都会跌进情绪的低谷。所有说给施年听的过分的话,其实都反弹到了他身上,使他承受着加倍的酸楚。
杨司乐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变得这么矛盾,这么讨人厌。
他松开扶手,摇摇晃晃地靠着座椅查起了动车票。
今天下午没有去上海方向的列车,最早的是明天早上六点四十,坐十二个小时,晚上七点一刻抵达上海南站。
但这一趟的二等座已经卖光了,只剩下与二等座同价的无座票,和935元的一等座。
杨司乐舍不得花近两倍的价钱坐一等座,便买了一张无座票,打算从庆江北站十二个小时去上海。
第二天傍晚,施年下楼帮付宜扔厨余垃圾,意外碰到了一个背着杨司乐同款双肩包的,和杨司乐长得很像的人。
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这个和杨司乐长得很像的人就停下脚步,立在一棵树下远远地叫他。
“施年。”杨司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施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左右为难。
杨司乐见他没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走至他面前,与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施年没法回答。他不是不想看见杨司乐,他只是单纯的懵逼。
他们昨天不是刚吵了一架吗?杨司乐为什么还会来上海找自己?他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个小区的?
施年实在有太多好奇的地方了,可是最后,他问出口的问题却只有一个——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有吗?”杨司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庆幸地笑起来,“我以为这么久不见,你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
施年别扭地移开视线:“……才两个月而已。”
“而已。”杨司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安慰自己,“说明这两个月里你过得很不错,挺好的。”
施年觉得他像是在暗贬自己没心没肺,便冷眼望向他,不乐意地问:“难道你过得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