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考上了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一年后受官。
他和祖父、大伯、父亲一起商量过,期满受官时不留京去外任。
他是深思熟虑过后做的决定。他的探花之位被拿下,说明已被现任帝王不喜。
再在京城天子眼皮底下干,很难有大作为。
反而是外放长长为官经验,等天子淡忘或等下一任便是他崛起之时。
当然周霖并没把探花被拿下的实情告诉三位长辈。
他换了个角度说服他们的。
而且他打算托大舅兄运作一下,把他外任到家乡附近,对祖父母尽孝也方便。
所以老太太才有此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
老太太不急着走了,让众人刚松口气,一封信又打破了这刚刚的平静。
原因起于通过杨毅快递过来的一封老家的信。
信是常乐写来的,只简单一句:自家婆娘怀疑平儿有孕。
信是指名给姝眉的,
一是姝眉吩咐常乐家的注意平儿的,
二是也不敢直接发给老太太,怕她身体受不了这个气。
姝眉看完,头都大了:怪不得祖母常说小妾个个都是搅家精。
平儿还算不上妾呢,就这么不消停。
不是都灌药了么?难不成她懂药理?
等等!
姝眉想起曾经发生在老宅大书房的事。
听祖母那个意思平儿端过去的茶水有问题,想来就是催情剂什么的。
只是不论周家还是乡下,哪有那些深宅大院里才有的阴私之物啊?
现在想来那药极有可能是平儿自己配的。
当时众人都忽略了这点,再说当时的证据都被毁,才无从判断药的来源。
从各种迹象上看,平儿极有可能通药理,这可麻烦了。
这件事儿姝眉不能解决,赶紧去告诉娘亲。
王氏有些无法置信的看着纸上那寥寥几个字。
姝眉轻声提醒她:平儿可能通药理。
王氏的脸色一下变得极难看。
这事在别人家也许算不得大事,可对曾想算计自己夫君的人,王氏可能不隔应后怕么?
更何况在周家尤其是老太太眼里,平儿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一直恶心着老太太。
以老太太那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肯定为这件事大动肝火。
而老太太的身体虽然通过这几年的调理,有了些改善,但绝对禁不起如此动气。
如果选择隐瞒也就瞒这两个月,早晚被老太太知道。
别的兄弟妯娌也不好管四弟房里事。
如果告诉薛氏,她定会用最短的时间闹得翻天覆地,搞得人尽皆知,事情也不见得能解决。
王氏思考良久,决定还是现在就告诉老太太。
万一老太太气得身体不适,总比乡下请医问药方便也高超的多。
王氏母女来到赵老太太处,遣开身边伺候的丫头们。
王氏轻声慢语的把老家来信的内容告诉婆母。
一边说一边和姝眉一起小心翼翼观察着老太太,唯恐她急怒攻心,伤了身体。
果然刚听完那几个字的信内容,老太太马上变了脸色,少顷又慢慢缓和,垂眼沉默了良久。
再抬眼时,老太太看向姝眉:“世间最难把握的就是一个度,我时常教育你们,凡事留一线。可是现在你看稍不小心,度,没掌握好,便成了尾大不掉养虎为患。”
说完老太太的面色有些灰败。
姝眉张嘴想安慰祖母,却不知怎么说才恰当。
老太太抬手止住了也欲出言劝慰的王氏,对她说:“你也是做了婆婆的人了,凡事也多思一个度,我那大孙媳出身大家,最是讲究礼仪规范。前几次一家人一起用饭,你怜她新妇,不欲她一直在身边伺候,你可观她举止神色?”
王氏一愣,姝眉也想起了当时大嫂的举动让一家人的不自在。
三房人在外都是彬彬有礼,礼仪周全的。
可在认可的自家人面前就不那么讲究虚礼了。
时常一家人围坐聚餐还聊天。
这在礼仪大家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当张清敏第一次和一家人就餐时,尽管王氏实心实意的让她就坐,张清敏却执意礼不可废。
结果一顿饭下来,她一直规规矩矩站着给王氏添饭布菜,闹得习惯随意吃饭的其他人都急忙忙的赶紧吃完就走。
如此这般几次过后,全家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大聚餐了。
王氏以为是她初为新妇还不习惯,慢慢就会好的。
其实张清敏不仅是不习惯,还有些许的低看夫君家的门风。
虽然夫君才貌性情都很好,婆婆也是个宽和的。
可出自乡下在礼仪规矩上终是差得多。
都说入乡随俗,她内心是不屑于苟同的。
张清敏觉得自己掩饰的滴水不漏,却瞒不过人老成精的赵老太太的法眼。
所以她才从自己的失误上提点王氏,别总用相同的度对待不同的人。
王氏忙起身恭敬受教。
姝眉也跟着起身,真心佩服祖母的睿智。
人生哪有永不做错或从无失误?关键是常反省和不重复错。
祖母说一不二,却不刚愎自用,也不掩盖自己的失误。还能借此告诫子孙。这真非常人能有的心胸。
老太太有些疲惫的对着王氏挥挥手:“霖儿回乡祭祖那么多事要你操持,你先去忙吧!四房的事我会处理的!”
王氏不放心的迟疑着。
老太太又说:“眉眉留下陪我,你总该放心了吧!”
王氏这才行礼告退。
王氏走后,姝眉就想扶祖母躺床上休息一会。
赵老太太摆摆手靠在罗汉塌上闭目养神。
姝眉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放祖母手边。
老太太睁开眼,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一口,
然后问:“眉眉!你对平儿的事怎么看?”
姝眉茫然了,她本能的反感这些,更懒得为这些费心神,可又知道将来免不得面对这些,否则祖母也不会把她单独留下来,就是知道她会习惯蜗牛的。
唉!在心里叹了口气,祖母对平儿的事心里不定多么憋气窝火,还要先放在一边提点她,一片爱她护她之心,她岂能辜负?
于是她低声回答:“孙女觉得关键还在四叔那,否则任平儿有千万心机,也搅不了浑水。”
赵老太太一听先是一怔,后又笑了:“亏我平时觉得你是个备懒的,仔细动起心思倒也这般通透。”
然后又微叹道:“多少人枉是千防万防,却没有防最该防的那个。”
姝眉又说:“大哥大嫂这次回乡祭祖,听说四叔一定要陪着回去的。”
老太太微晒,还以为他长大了,知道爱护侄子了呢,原来是为了那个搅家精。
听老头子说当初就是他撺掇早早从老家出发的,现在看来他那是为了遣开碍事的人,为那个搅家精安心保胎呢。
现在急着回去,怕是要保驾护航去,打算来个先斩后奏呢。
老太太冷冷一哼: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要是真能有这个担当,自己还就欣慰了。
暂时没再和姝眉聊这些,转而问了问曹姑姑的近况。
姝眉不禁笑起来:“师傅和小师弟都很好。尤其小师弟壮实的很。师傅总是假装嫌弃他没一刻消停,不过她是假嫌弃,周叔好像真嫌弃。”
老太太来了兴趣,脸色也舒展开了些。
姝眉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那不是因为周叔一直说,师傅给他怀的是个小女儿么,谁知生的是男孩。每次小师弟闹腾,他就在一边叨咕:还我小闺女!还我小闺女!”
赵老太太再也撑不住,笑出声。
连说:“这个大顺!原先还真没看出他是这么个活宝!”
姝眉笑说:“有人揭发他装样儿,说想当初是谁在院子里嗷嗷乱叫他有儿子了?周叔死不承认,还说别人污蔑他。”
老太太越发笑个不住,祖孙两笑语不断。
周大顺这次也会跟着周霖北上,去北都管理姝眉的药材生意。曹姑姑带小宝也一并同行,估计以后要长居北都了。
得知这些的老太太心念一转,主意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