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平静道,“你哪来的闲工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意但笑不语。
季辞仔细回想,当时自己挽袖意图大展身手时,小周就在旁边一脸膜拜的神色:“哇,老大,你好厉害,怎么分得清酱油和醋啊?”
看来小周也是没办法指望的了。
至于阿慕,身为女孩子,合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能委屈。
但季辞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对家的人情。
思忖来思忖去,他开口,“我不饿。”
然而他的肚子非常不给他面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季辞:“……”
季辞别开头去,从顾意的角度,能清晰看到他微红的耳垂。
顾意拼命憋住即将奔涌而出的笑意,轻咳两声,说道,“行吧,你看,你载我,我做饭,多么公平,是不是啊季大副会长?”
季辞也并非忸怩作态之人,便道了一声:“却之不恭。”顿了两秒,又补了一句“……顾同学。”
当季辞把顾意带回他们三人暂时居住的小屋时,小周和阿慕的面部表情简直可以用“白日撞鬼”一言蔽之。
趁着顾意拿着黑色袋子中的食材进厨房的空当,小周一把拉过季辞:“老……老大,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他……怎么来了?他没为难你吧?”
季辞简略地回了几句,“路上遇见的;学生会派来搞事的,来友情下厨;没。”语毕,他也侧身进了厨房。
小周转向阿慕:“慕梓,我总觉得顾意来的很是蹊跷啊,他好端端的来做什么饭?我们又不是没带零食……咦,我们带了零食,老大为什么还要买食材?”
阿慕压了压头上的的帽沿,低声道,“菜不是老大买的。”
小周一脸惊愕,“你怎么知道?”
“刚刚顾意进去的时候,我看见袋子里有一包速冻虾仁。那个品牌只有京都有卖的。老大出去寄个东西买桶油,没有必要把菜从这边拎过去再拎回来。所以,只有可能是顾意从京都带过来的。分析完毕,快夸我。”
小周正要惊叹,听到最后一句,话到口边硬是收了回去。
他忍不住低骂一声,道,“难不成他是刻意远程跑来展示厨艺的?这人脑子有病吧!”
阿慕沉痛总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罢,两人一起长吁短叹。
厨房里。
季辞将双手插入裤兜,倚在柴门上,神色略微有几分差异。
在他的印象里,顾意一向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他的目光专注得有几分温柔。
他卷起袖子,倒入食油,将焯过水的秋葵去蒂,从中剖开,又转过身面向季辞。
季辞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身,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不太自在地将目光挪开。
却听顾意轻声问:“你有什么忌口吗?”
季辞:“香菜。”
顾意“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吃蒜末?”
季辞:“吃。”
于是顾意又在秋葵上浇了一层蒜末。
……
接下来是一道爆炒虾仁,不值多提。待做最后一道青菜豆腐汤时,季辞自觉叹为观止。
顾意先用特制模具将豆腐挖成一个个小球状,再用针管状厨具将其内部我掏空,最后填充上肉末,并用面粉包裹,下了锅。
装盘的时候,是片片青翠欲滴的青菜叶上,盛着一个个粉雕玉砌、冰雪可爱的浑圆小团子。
装完盘,顾意抬头见季辞一脸沉思的神色,不禁好笑地问:“在想什么?”
季辞的回答很实诚:“崇简尚德。”
顾意:“……”
他将目光定格在那道青菜豆腐汤上,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我的父亲,很喜欢这道菜。”
记忆中的那个女人,蓄着又顺又长的头发,烧得一手精致的好菜,每天都等着那个小她六岁的男人回家。
她叫何珊,可人们习惯叫她顾太太、顾意妈妈。
她本是富家千金,却执意嫁给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男人。
何珊,何珊,河山,万里河山为君倾。
悲剧就在于,他不爱她。
如果是天生寡情倒也是捂得热的,但他不薄情,或许还可以称得上是深情。
只不过他深情的对象,不是她。
于是,无数个凉意初透的夜晚,七八岁年纪的小顾意从自己卧房的缝隙往外窥视——妆容精致,却掩不去她眼角鱼尾纹;长裙曳地,被落地灯拉长的影子却显得有几分落寞;佳肴满桌,却一筷未动。
长夜漫漫,良人不归。
而如今,透过这道青菜豆腐汤,他仿佛一眼望穿那些寂寞的岁月。
季辞见顾意神色微动,不好打扰,便推开门扉,决意先行出去。
门外小周和阿慕正聊得热火朝天,隐隐传来片言只语。
小周:“你说老大和他怎么能对付!不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吗!”
阿慕声音幽幽:“……除非一公一母。”
……季辞搭上门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去,将门重新掩上了。
他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