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小舟没能坚持多久,就被吞没在了人浪之下。
然而,片刻之后,它又再度浮出。
如此反复,竟然紧跟在湛天谣身后,堪堪杀出一条血路,直朝着第三阵而去。
沈煞既然向姚说易宣称要找湛天谣报仇,原来自是打算前往羽山道,如此既能在羽山截杀湛天谣,还能确保如有万一蜀地不敌虞宫之时,羽山道能成为他的退路。
“湛天谣竟然亲自来了?”
沈煞听到斥候来报,面上难掩惊愕,随即又露出憎恶的表情。
义军起义本就是为了推翻这位王,现在她真的送上门来,不止沈煞,就连他麾下刚被任命的大小将领也十分吃惊。
在沈煞和他们眼里,像湛天谣这样的王族,都应当是躲在没有危险的大后方,只需要口头上宣称“亲征”,便士气大振,轻而易举的获得“所向披靡”的战果。
“既然她送上门来找死,我们正好趁机取了她的人头!”
“好!”
有小将提议,附议之声四起。
“你们说的没错。”
沈煞亦是精神一震,决断道:
“传令诛杀虞宫王!”
随着他一声令下,消息立刻传到了阵前。
“敌方由虞宫王领军,诛杀者皆有重赏,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杀啊——!”
四野数十万人闻声暴起,贪婪的袭向湛天谣率领的千人骑兵。
顷刻间,杀声四起,犹如狂风暴雨般扑向那逆水行船的“小舟”。无数双血红的眼睛,究竟是蕴含着虫灾后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还是单纯对功成名就封侯拜相的渴望,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她!
湛天谣本就势单力孤,两千人连弩队在数万敌军中也逐渐式微,对上气势大振、逆袭而来的叛军,再也无法向前。
她被困敌阵中,却没有撤退的打算。
随着跟在她身后的连弩骑兵越来越少,她已经不用去看刀锋所指之处,因为她的四周几乎只剩下了敌人。
湛天谣终于覆手在凹槽上,飞快的用自己的血醒了刀。
手中的非墨刀不再闪烁出刺目的白光,一挥之下让那雪白上古名器变得更加猩红。
面对前后左右无穷无尽的敌人,她挥手就能斩下无数首级。
等她只身从包围中杀将出来,早已经分不清的东南西北。
与之同时,她也歪打正着的突破了叛军的阵型,抵达了敌方布阵的中央位置。
她身后跟着散乱之后又重新整队的敌军第一、第二阵,周遭是沈煞派来支援包围的另外四个方阵,她在铜墙铁壁般的人海中,不知疲惫的继续挥刀。在结果了难以计数的叛军之后,找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罅隙。
她停下来看了一眼自己将要去的前方,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只有一眼同样望不到边际的大雨帘幕,而她唯有一往无前的贯穿眼前的障碍,再无其他活路可走。
等到她自己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敌军列阵时,身边最后一位连弩骑兵也被叛军吞没殆尽,真正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受死吧!”
“去死吧!”
“杀了她!”
她的周遭尽是嘶吼与兵刃,还有更多双目血红的叛军源源不断的袭来。
“投降吧。”
她却不停的挥动着手里的非墨刀,哪怕孤身立于阵中,依旧毫不退怯地说:
“我能赦免你等死罪,让你们……”
“闭嘴!”
“杀——”
她的声音被带着杀意的怒吼掩埋,只得再度执刀挥斩,仿佛想要以自己的双肩支撑起这即将倾覆小舟。
哪怕只有她一人,哪怕战至最后一刻……
直到包围越缩越小,近乎密不透风刹那,她终于出现了挥刀之外的动作——
湛天谣突兀地爆喝一声。
她声音在拼杀时已经吼破了,嘶哑得不带半丝旖旎,旁人根本听不清那沙哑的声音在吼什么,却听出了那声音里的不甘。
她不甘心!
她好不甘心呐!
大势竟在最后一刻舍弃湛氏,要将虞宫交给一群乌合之众?
她死也不会甘心!
沈煞志在必得,露出一个怪诞的笑,像是一匹带着刻骨恨意的嗜血豺狼。
“死吧。”他说,“你们这些王族,全部,全都该死!”
哗——!
陡然,一簇粉色的烟火从那即将被“民”所倾覆的“舟”顶升起。
光点在黑云密布的大雨中美得惊心动魄,将沈煞怪诞的笑与恨都化作了无所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