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与布局最怕的便是以力破之。
寒初珞对高行厚而言,便是最棘手的一种人。
“那些来不及撤的人就先不管了,我们趁武神无暇他顾先走,否则就走不了了!”
高行厚暗自磨了磨牙,当机立断道:“我们走!”
……
寒初珞再度重返乱战人群,助重家一臂之力。
有他的介入,从五五之势,到逐渐占优不过只用了一刻余,迅速收拾了残存的逻桐兵。而那些被卷入混战的道宗弟子此前还颇为镇定,在见到寒初珞此番出手后,却吓得不轻。
道宗的武学自成一派已久,可在他们看来,寒初珞便是一头怪物。
有道宗弟子惊惧之下便对他出了剑,差点反被他取走性命。
“寒少主手下留情!”
归墟宗主急忙上前阻拦。
“我等是友非敌。”
他用足十成力道,这才勉强将其拦下。
寒初珞轻轻一带,竟然形成某种古怪的力量,轻易震开了归墟的手,乍看像内力,其实却似是而非,使得归墟只手登时气力全无,半点内力都运不起来,许久才又恢复如常。
“这是什么?”归墟惊道。
“与你无关。”寒初珞道。
归墟动作微顿,面上难掩惊愕。
以往他所认识的寒初珞,莫说不近人情,就连脾气都没见过半分,凡事应对都堪称温和,简直觉得他是没脾气的泥人。
眼前这位却俨然就跟以往江雪那位完全是两个人!
“敢问贫道是在何处犯了寒少主的逆鳞?”归墟颇为不解。
“逆鳞谈不上。可我不聋,都听见了。”寒初珞说。
“听见什么?”
“‘邪术祸世’,与你道宗有关。”
归墟:“……”
归墟登时哑口无言。
寒初珞则回想入沁园这一路所见,直言不讳道:“我所知的与湘西有关的邪术,只有御魂之术。”
“这……”归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此事说来话长,容我……”
“不必。”寒初珞再度不近人情地打断道,“那是你道宗内务,应由你们自己解决,我也无意知晓前因后果。而既然你们要找的叛徒已经逃了,你们也不必留在此地了。”
归墟宗主到底是活了数百年,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都听不出来,只怕是白活了。
可他却十分的摸不着头脑,不禁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寒少主解答,问完我立刻带人离开沁园。”
寒初珞:“你问。”
归墟:“寒家数百年前就已离开沁园,寒少主如此庇护沁园,莫非另有渊源?”
“我……”
这问题触及了许多往事,让寒初珞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方才看到血染的沁园,听到那些人的欲求,以及知晓御魂术的出处等……即便他面上平静,依旧难以否认心下的怒意。
可到了此时,他被旁人问及与沁园的渊源,又忽然怯懦起来,心下不禁质问当初覆手而去的自己:他有什么资格再与沁园谈及渊源二字?
“他是沁园辅主。”
一道冰冷的声音陡然介入其中,替他回答了归墟的问题。
“什么?”归墟近乎失声的转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
那是被八重和瑬影敬称做“家主”的重凌,说话自是十分可信。
归墟终于再度转回头问寒初珞,不确定道:“他说的是真的?”
“是。”
寒初珞一应之后,把所有的悔恨斩断在后半句话里。
“只是一直以来未曾尽责,以后自会不同。”
“……”
归墟登时恍然大悟。
他四年前初识寒初珞,便见他不屑于数百年底蕴的武学世家,也不屑于道门,更不屑于诸郡王侯的高官厚禄与荣华富贵……若他真是沁园辅主,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古往今来,沁园之人一直独立于庙堂尘寰之外,却又心系大世万民之生死福祉,与道门的彻底隐世不同,沁园才是真正隐世于方外却又牵挂着大世。
“既然如此,贫道就带着弟子们先告辞了。”
归墟临走之前,立誓道。
“于仁之事,道宗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告辞。”
“不送。”
归墟就此带着道宗弟子告辞离去,寒初珞目送片刻便回过头去。
他方才听到那道冰冷的声音便觉得熟悉,这一回头,果不其然。
“甘北七。”他唤。
“甘北七已经死。”对方以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摇头道,“我现在以‘重凌’为名。”
“重凌”二字好似从数年前的彼端归来,让寒初珞再度一愣。
“重凌。”
他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字号,垂下的目光恰巧落到对方的剑柄上,看见那上面有七颗星辰。
“这是七星剑?”他问,“另外六柄在何处?”
“在‘瑬影’手中,以后会做为他们的佩剑。”
“……”
寒初珞张了张嘴,太多的感慨凝滞在他心底,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环视过周遭,看到陌生的瑬影冲他含首,看到只能从他们彼此之间对话分辨出谁是谁的八重,还有面前这位当年那固执于一介江湖门派、畏惧于无家可归的人……如今,他还是冷着脸,却已经成了新的重凌。
白驹过隙不足以形容时过境迁,故人旧事却在沁园的传承中得以历久弥新。
寒初珞看着这些新承袭了重家字号之人,以及他们从混战中护住的沁园之人,他们有条不紊的救治伤者,派人修葺园外阵法,为卷阁装上新的外墙,合力清走泉水台上尸体……他看着他们,看着不断流淌的泉水,把这些血腥与混乱洗涤殆尽,使沁园四景逐渐恢复原本的清澈明净。
一切好像都在顷刻间恢复如初,唯独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葬河河道神坛遭遇时,他尚且来不及看清,现在才发现白景的模样还是亦如当初,仿若就连岁月都不敢在那张绝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小心翼翼雕琢着他的雕琢,唯恐有损分毫精致。
寒初珞想:
他应该有好好吃饭与休息,因而没有变成上代那般枯槁的模样。
他是沁园之主,却也是白景……
他的百感交集,却只白景睚忻不喜不怒。
白景问:“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