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坅略顿之后极尽讽刺道。
“应该是——窃走天帝兵虎符、妄图以一介文臣身份蓄养私兵、占据天都府的、按律当斩的罪臣——卢立。”
生着一张八字眉凄苦脸的卢立由远而近,顿步于私牢栏外,微扬起下巴,俯瞰着一身狼狈的宁坅。
数年前,宁坅亲手将卢立闭锁于左相府邸。
而今情势颠倒,让卢立觉得无比畅快。
“卢大人好本事,居然能卷土重来,再得天帝兵虎符。”宁坅道,“这当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不知是天帝兵哪的一营甘为一介罪臣犬马?”
宁坅一时也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始末,只能尽可能激怒卢立。
这个老头的性子他清楚,只要能他气急败坏,必定会口不择言。
“怎么?莫非我所言有误?”宁坅继续道,“当年你让程城屈就在自己手下做了一介末流文官,他与你的合作就注定难以长久。你当时反被程城利用不说,后来他与宇烠一走了之,你还被逼得走投无路。”
宁坅极尽挑衅地道:“难道你一夜之间忽然想通了,愿意屈就在程城之下,为你口中的一介黄口小儿卖命,才得他相助摆脱了‘闭门思过’的苦海?那卢大人可当真是拥有让末将万分钦佩的能屈能伸之才。”
“你这竖子,好一张伶牙俐齿!”
卢立忍无可忍,不禁还口道。
“为人犬马之事,你不是比我更加擅长?既然你如此能说会道,又何苦混迹开天宁家,不如入朝做一介人微言轻的言官?正好适合你的犬马恶言。”
“卢大人啊卢大人,您可真是给三千文官长脸。”几句嘲讽罢了,宁坅脸色都没多半分变化,到是见卢立上钩动怒,当即见缝插针,“看您如此谨慎,想来这天都府也只有北面这一半在您的掌控之中。”
宁坅觑着对方骤变的神色,试探着揣度:“而天帝宫南面的桥门……不,应当是由天都府南面的府内城到府外城,皆没有被你掌控。这其中的理由不外乎两种,要么是你所谓的’盟友‘还不够信任你,要么你并未得到天都府所有的天帝兵兵权,只是假装有而已,用的还是……五年前程城留下来的法子。”
卢立脸色骤变数回,许久才强压下怒意:“你也不愧是开天宁家……”
他扬起脸上两条八字眉,讽刺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同样讽刺。
“……开天宁家中,武不及宁远,文不及宁圩,奇不及宁圴,诡不及宁坛,样样第二的宁二公子。”
宁坅沉下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卢立。
“第二就是第二,果然是能屈能伸,能忍所不能,就算废了你的手脚,你也能仅凭言辞杀人于无形。”卢立知道抓准了宁坅的痛脚,愈加放肆地嘲讽,“可惜,你只是区区‘第二’。”
“您老与我啰嗦那么久,不是还活得很好吗?”软肋被揭的宁坅安静了数息,却没有多少被触怒的模样,反驳道,“就算我样样第二,至少也是姓宁,这可是您羡慕不来的天赋。”
他说:“您老便是拼着两条腿一起迈进棺材板儿的劲儿头,做尽这偷鸡摸狗、私谋兵权之事,费尽心思所能算计到的,不过是我宁家一枚寻常的虎符罢了。”
“你!你你你……”卢立牙齿磨的嘎吱作响,气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如他这把年纪的高寿老者,寻常只怕喘个大气都能把自己呛死。他却能耍阴谋能带兵,简直跟他数十年的老对手田卓一样,老当益壮得好似在比拼谁能熬死谁,甚至比田卓多出一份心狠手辣,抓住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颠覆了败局。
所以,他能站在牢外,宁坅却被锁在里面。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宁坅方才言语皆是为了试探他背后之人是谁,奈何卢立不接招,干脆直接问,“是程城,还是宁圩?”
卢立冷笑:“那程城不过是宇烠手下的一条狗,以前是姓宁,现在可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宇家人。而你那位好大哥,姓宁又如何?还不是被宁远踩在脚下,什么风波都掀不起来。”
卢立那张本已经够苦的八字眉面孔再多了些憎恶,简直如同面对杀父仇人。
“这朝堂内外数千位高权重之人,又岂会尽是你宁家的走狗?自然有深明大义之人,愿意搭救本相!”
宁坅听卢立否认了两个自己最先想到的名字,一时陷入深思,可事情似乎还少了关键性的一环,让他揣度不透。
“若无天帝兵虎符,你定不可能调遣天都府的天帝兵……”
宁坅此前已被鞭打拷问过多次,在这饭食全无,连口清水都未必能饮到囚牢中,连多说几句长话都显得异常费劲儿,更不用说脱臼的四肢再不接驳回来便有尽废之忧,可他不能显露出半点焦急,否则就正中对方的下怀。只能尽量放缓呼吸,故作不经意道:
“若你没有继续跟程城合谋,又是从何处得到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