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游护卫杀了他夺走代掌印,水军也不会听他的,更可能惹急了水军,导致营中哗变,到时候南面没有了水军防守,逻桐肯定会越境而来,定湘西可是经不起战火的地方。
穆东来并未交代游护卫,如果戚台寅阳奉阴违,就一刀把他杀了,毕竟瑞侯下的令是驻守水道保证粮运,而戚台寅已经遵守了,他当然只能继续专心做自己的小护卫,由着戚台寅折腾。
当晚,湘西战船打算顺水而下时,戚台寅却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
“戚大人,先行的船搁浅了好几艘,水下有东西阻碍大船航道,只怕不能再往下走了。”水鬼在水下探过后来报。
“要多久才能清理出来?”戚台寅疑惑,“别告诉我又是龙首渡那套古怪的渔网和石头?”
“不是。”水鬼说,“我们在水下仔细探过了,那是……”
水鬼犹豫了一下,在戚台寅极其不耐烦的眼神催促下,终于艰难地道:“那是我们战船的残骸,就……就是之前瑞侯及其麾下所乘的那几艘。”
也是被这些水鬼凿沉的那几艘。
戚台寅:“……”
“噗!”游护卫笑出声来。
“好,好得很。”戚台寅真给气笑了,他暗自磨着牙想:这穆东来当真精明得很,此前他所揣度的那出“内讧”不止是针对他,被迫让水军听令攻打龙首渡,还早就算到他有可能会抗命返回泊水,别说添油加醋导致两边冲突这种小事他信手拈来,就算是水军撺掇水鬼去凿穿自己乘坐的船底恐怕也是他求之不得的,如此他只需要事先找好地方停船,就能不动声色的以沉船堵塞住河道,让湘西水军没办法顺着运河返回泊水。
见过毁了敌军的船来堵塞河道的,可这种以奇谋来沉掉己方船只来堵塞河道诡计,他瑞侯真是独一个了!
淄州,王城,王宫。
朝事殿至中庭的回廊里,淄州王走在前,身后簇拥者不过十余人,跟其他郡相比,已经是相当“简行”的队伍。
张杞辰一贯轻车简行,在宫中也不兴前呼后拥,可威势依旧,众人觑着他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出。
“哦?”
张杞辰冷眼瞥过身侧嘴巴里叼着个馒头的人,问:
“你不是说要老死在沁园,死都不回淄州吗?”
张杞辰能从一名寻常百姓到成为一郡之王,跟他天赋、毅力甚至是气运都有关系。
他是一个什么都愿意学,而且学起来还都不算慢的聪明人。而他更聪明的地方在于审时度势、抓住机遇,称王之前从未彰显过自己的才智,称王之后也未曾夸夸其谈。他心机足够深沉,哪怕是对麾下的臣子都不曾表露过不必要的喜恶。
可这些到了宁堪身上就全被抛掷九霄云外,因为宁堪气人的本事着实出类拔萃的别具一格。
每日张杞辰朝议之时,抬眼看见朝事殿上右手边武将首位空置时,都想杀到沁园去把自己的中路大将军给……提回来——虽然当初是他让宁堪去找白景的,可他没让宁堪一去不回。
可乱世良将本就是诸王争相网罗的对象,淄州此前破败至极,张杞辰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从这荒僻贫苦、人才凋零的地方再找出一位能胜任中军大将的人物。更何况,他知道宁堪远不是表面上那般不成气候,从他此前不到两月就整合了十万逃兵完全可以看得出他在领军上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拔群天赋,让张杞辰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换掉他。
“怎么看你都没老也没死,如此活蹦乱跳……”张杞辰用眼角睨着依旧有饭吃就十分没心没肺没烦恼的宁堪,语气森冷地道,“跑回来作甚?”
宁堪给他损的有点气闷,咽掉嘴里的馒头,勉强理直气壮道:“我来找你借兵。”
张杞辰:“……”
又是借兵!
四年前宁堪的确回来过一次,却是为了沁园借兵。
现在他难得又回来了,却还是为了沁园借兵。
张杞辰用力磨了磨后牙槽,差点想把宁堪一口咬死,亏得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王袍,这才想起来先屏退了身后跟着的一干人等,张开嘴巴连珠炮似的骂道: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淄州的中路大将?你记不记得你脑袋上顶的是淄州大将军印、淄州大将军的官职?你记不记得你该替谁领军?”
张杞辰怒不可遏。
“不是白景!不是沁园!是我啊——你不是开天宁家那般,连八郡各地的异动都要去多管闲事带兵平乱的人物,更不是专门替沁园巡防的护院,你是我淄州帐下的中军大将!”
五年了,宁堪一去白景身边就去了整整五年,他居然还当做没事人一样的跑回来再三借兵,张杞辰就算现在直接把他投下大狱,也是合情合理之举。
“我也是没办法了。”宁堪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毫不心虚,脸皮尤胜城墙,言下之意要有法子他八成还不会回来。
张杞辰登时气更不打一处来,瞪着宁堪道:“沁园有白景和奇玄阵法相护,根本无需你带兵去多管闲事,你又何必一再去操这份闲心?”
张杞辰的长相不差,加上微挑的眼角,真动起气来目光会锐利如刀,十分慑人。
宁堪明明自小大被家中兄姐棍棒拳头伺候惯了,这点臭骂对他影响不大,却不知道为何一被张杞辰瞪就会心底直打突,气势登时矮了一截,缩着脖子觑着张杞辰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挤出一句:
“我借兵不是为沁园,而是为了我宁家。”